1
从前，在一片海滩上，有只被渔民捞上来的海妖，以及远道而来的吟游诗人。
他们都很喜欢唱歌，渔民也很给面子，风暴来临之际这两嗓子真的很能指引回家的方向，毕竟怪刺耳的。
只不过诗人唱歌要钱，海妖唱歌要命。
2
于是渐渐没人找他们听歌了。
诗人很苦恼，海妖一甩尾巴，“你看，我今天又收到几个鸡蛋，白菜叶子和人类孩子。”
诗人一看，那孩子哭着咬了海妖一口就跑走了。
海妖举起自己的爪子，蹼上还有可疑液体。
3
海妖擦干净了，语气更骄傲，“你看他多喜欢我！”
诗人叹气，“你别被抓了，他要是回去告家长你就完了。”
4
果然，海妖害人的事情传遍了海滩，海妖再也没有新鲜的鱼吃了。
海妖趴在缸边，“你——没错，就是你，去给我抓鱼。”
诗人拒绝了，并且一脚踹翻了装海妖的缸，海妖开始嘤嘤嘤然后呜呜呜最后嚎啕大哭，诗人捂住自己的脚，突然想起渔民们为了抓鱼去了深海，诗人也要出力，这个缸是他家的，突然之间生活好像没了希望。
海妖一边哭一边把珍珠递给诗人，诗人疑惑看向他，海妖说，“你去帮我捕鱼，我天天给你珍珠。”
海妖有极其好看的容貌，蓬松金发，碧蓝眼睛，天光映在他剔透的鳞片上，折射出旋转的晕彩。
诗人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金钱退步的。
5
海妖吃鱼，问诗人，“为什么你要戴着兜帽？”
诗人见左右没人，偷偷告诉他，“因为我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的。”
海妖淡淡一惊，“黑的？”
诗人点头，“就和你金发碧眼在族群中要继承王位一样，我这样会被当成异教徒烧死。”
海妖淡淡一惊，“你怎么知道我是……”王族？
诗人顺手拿了他一条晒干的小鱼干，“没放盐，不是很好吃。”
海妖震怒，“不准动我的口粮！”
又被诗人一脚踢翻水缸，无助地在沙滩上哭泣。
6
海妖不想回海里，他以前经常扒着航海的船只学人类说话，有时候尖锐的鳞片穿透了甲板，水渗上来的时候他就能到人类的居所。
吟游诗人世代传下来的歌里有这么一句“无畏的勇士啊一往无前时能望见塞壬的背鳍闪着金灿灿的光”，他戳了戳海妖，海妖哭了，“我几百年前就不这样做了，你不知道这样有多痛，水只能到尾巴尖，我一动就脱鳞，只能仰望夕阳。”
诗人摸着他冰冰凉凉的耳部——大概是耳朵？一点尖还晃动着，手放在海妖眼睛下面，“哭就哭，你倒是别浪费啊。”
海妖闻言哭得更大声，还死活不愿意面向诗人。
7
诗人用海妖的眼泪换了钱，买了海岸边最漂亮的房子。海妖兴高采烈看着新家，高兴到想和海豚来场高音合唱。
是的，诗人给他挖了个池子，底下放满煤炭，海妖想泡澡就可以泡澡想游泳就可以游泳，可以说是非常宠了！
只是调温不是很熟练，每次海妖想享受时都能看见鱼肚翻白的小鱼仔。
海妖:我要熟了。
8
海妖力气很大，可是因为疏于锻炼已经开始打不过诗人。
——诗人如此说。
海妖当然不服，撸起诗人给他用海草做的衣服就要殴打弱小人类，诗人抓住了水塞，翘起了兰花指，“我要松手了。”
海妖立刻认输，“我错了，你才最厉害，但是唱歌我不会输。”
9
没人愿意听他们唱歌，海妖的尾巴在水池里画了个圈，又画了个圈，头扎下去水面浮起几个泡泡，诗人摸摸他的头，被溅了一身水。
10
诗人原本不会水，现在会了。
在水里欺负海洋霸主的滋味特别酸爽，肌肉酸痛是一时的，但是爽却可以持续好几周。
海妖：QAQ
11
海妖已经几百岁了，还没有成年，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宝宝。
诗人申明很多次他并不会讲童话故事，海妖不听。
水汪汪的眼睛对着诗人，诗人定睛一看，海妖鼻尖也发红。
诗人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，只见海妖手里握着他从故土移植来的茱萸。
这东西娇贵，他只养了两三株。
今晚的海妖又哭了。
12
该来的还是要来，诗人挑了个老套的故事，说起来还和海妖挺相似的。
海妖摸摸自己坚硬的鳞片，“海的女儿？它和我不是一个种族的，我都不敢碰人类……不过，不过——”
不过了半天也没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，诗人抬头，就看见他眼睛亮晶晶的，“我也很向往人类！”
像一颗两颗无数颗星星掉入了海浪。
13
海妖沉迷变人，无法自拔。
不过这种传说诗人也任由他去试，诗人在某些事情上真的很理智。
14
偶尔也有不理智的时候，比如看见海妖躺在了他的床上。
他的床铺了三层棉絮，床单是他找镇上最贵的裁缝买的丝麻布，诗人深呼吸一口，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。
说不定是幻想。
掀开了被子，发现海妖没有消失，他又冷静地盖了回去。
烤鱼应该挺好吃的。
15
海妖努力的尝试终于有了成效，他竟然可以脱离水了！
诗人，“……嗯，要不这样，你先把你的尾巴，哦不对，是jio从我的盆里拿出来，这个盆我前几天杀过火鸡。”
海妖泪流满面，“你不早说！”
16
诗人太坏了，居然骗海妖吃了火鸡。
17
海妖主动要求帮诗人处理食材。
18
某天。
海妖小心翼翼握住诗人的手，“我现在是人类了吗？”
吟游诗人热泪盈眶，“是的，你已经成为了人类！”
海妖觉得不够放松，把头放下来一点。
诗人为他当场写了首诗。
海妖顶着几本书，诗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。
海妖:总觉得哪里不对啊。
诗人:刚好桌子坏了。
19
诗人养了只猫，海妖生气，三天没从池子里出来。
还想趁机把猫拉下水溺死。
诗人阻止了他。
海妖气哭。
20
猫还是被送走了，海妖对猫毛过敏，一张脸上全是红肿。
诗人怀疑他是装的，但是海妖实在是太惨烈了简直见者伤心，也没再多想。
海妖:计划通√
21
海妖尝试新唱法，不一会房子旁边围了许多人，他们表情激动，看那样是恨不得冲进来瞻仰海妖。
海妖得意洋洋，甚至还想借诗人炫酷的斗篷出去给他的迷弟迷妹们送温暖，朝诗人一笑，“你看我多厉害！”
诗人犹豫一会，“要不你……等会，追星拿着鱼叉过来是不是太夸张了点。”
海妖刚露脸，就被飞来的破渔网罩住，不一会就被很多东西堆满。诗人甚至还看见有人把假牙丢出来了。
海妖:哭了，我要回海底。
22
诗人出面把海妖救下，海妖委屈得很，却还是带着灿烂微笑，看起来就像是不谙世事纯洁无辜的小天使！
人群又愤怒了，诗人把他的头按下去，半拖半抱带回家。
海妖十分不安分，回眸一笑。
这次真的收到了更多礼物。
诗人听见外面有人含糊不清地喊，“这是你的牙，我的呢？”
还有谁的牙是假的？！
23
月夜唱歌别有一番风味，海妖叹气，“以前我也是这样，在暴风雨中间唱歌，那些船员们看到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喊我名字——啧，那一刻，站在了世界中央。”
他看向诗人，“如果你喊我名字的话，我一定会唱得更好的！”
诗人，“滚，你这是和我抢饭碗。”
24
名字是这些魔幻生物最重要的东西，在某些时候相当于一个魔咒。海妖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带着诗人回海底，还是想拖着诗人脚腕看他泡肿的尸体。
无所谓啦，都一样的。
25
海妖嗓子不舒服，休息了两天，诗人很开心，早出晚归。
海妖天天趴在门口看他回来没，他太嫉妒诗人的工作了。
才不是因为想他。
26
诗人很累，回来就睡了。
海妖发现他身上有伤。
27
问出口的时候海妖有点紧张，怕被诗人打一顿。
怎么说呢，诗人虽然是个搞文字的，但他的手劲很大，海妖对他退让也不止是因为人类很弱小。
诗人没说话，海妖自发帮他疗伤，虽然方法比较黏糊，用舌头去舔什么的……
但诗人只是抵着他的额头，告诉海妖，“回海里吧。”
人类的温度比海妖要高，海妖被烫得找不着北，根本就不搭理诗人。
28
诗人给他做饭，饭里有药。
海妖不是闻不出，但还是下口了。
29
诗人自己收回去了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海妖从没有见过哪个人类会有这样悲伤的眼神。
他也很难过。
哭不出来。
30
性病、鼠疫、饥荒、淘金、奴隶贩卖、商品竞拍，无论哪个都需要海妖，诗人如此说。
诗人又说，你回海里去，还是继续猎杀人类吧，你这段时间跟着我吃鱼受苦了，瘦了不少。
31
海妖不愿意，扑上去掐住诗人的脖子，事到临头还是没有下手。诗人把剑横在他的心口，说，“你知道的，我居心不良。”
诗人又放下手里的剑，笑了，“毕生所学都用在你身上了诶。”
海妖看着他，眼里又盈满了泪水。
他教他怎么做一个人，又教他怎么彻底坠落。
诗人左脸颊靠过去，海妖想退后，却被他拦住，鲜血直流，“回去吧，和你在一起很快乐。”
海妖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弱小人类的滚烫气息铺洒在他的鳞片上，还有他一点也不熟悉的、腥咸的而粘稠度略高于水的液体从诗人眼睛里滑落，啪嗒一声打在他的尾巴上。
至少此时，他几百年来一直混混沌沌的、缺失诗人那种跳脱的灵感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来：
冬夜的朝阳是摇摇欲坠的。
寒冷驱逐了海妖血液里残留的膨胀激素，他又闭上眼睛，睁开时一颗璀璨的蓝珍珠砸在他手心。
他要送给诗人最后一样礼物。
诗人却退后两步，至少这时他终于不再逞强了，一叠声地唤他，“琼斯、阿尔弗雷德、阿尔、我的小海妖——”
“我们之中有些误会，看在我们曾经一起唱过歌的份上，这事就算过去了，好吗？”
